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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02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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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02 章

第一百零二章

白家的大爺白之鶴死後, 白府就只剩下了一個空殼子,一夜從天上墜入地下,老夫人遲遲緩不過神來。

白家以武將起家, 到了白之鶴這一輩突然敗落,沒有一個能提槍上陣的, 為了能續上祖輩的那份榮華,白家大爺割舍摯愛,咬牙娶了孟家娘子, 因此得來了一個兵部侍郎, 再從侍郎到尚書, 白家眼見地要走上文官的道路了, 孟家大娘子突然去世,白家大爺被逼著續弦了孟家的二娘子。

一場劫難, 自此開始。

誰知道那孟挽竟然是李高的情婦, 太子的生母。

要說孟家的大娘子給白家帶來了榮華,那二娘子孟挽便給白家帶來了滅頂的災難, 竹籃打水一場空,不僅沒撈到好處,連命都丟了。

分明白家也是受難者, 最後卻被害得差點家破人亡。

老夫人越想越窩火, 當初要不是白明霽逼著他父親非得要娶孟挽, 白家何至於出事?心中不甘,在大爺死後的第二日,老夫人便上門去找白明霽了。

人去了後, 卻沒有討到好處, 被她的親孫女諷刺了一通,“祖母以為, 父親當真是被孟挽所牽連?他雖娶了孟挽,卻也只給了她一個名分,至於心在哪兒,全京城的人都知道。”

白家大爺的罪行並未詳細地列出來,但皇帝給白家的話已經點明了,他的罪行,乃與國公府勾結。

白明霽沒瞞著白老夫人,“白家大爺真正的罪行,是與國公爺勾結,合謀盜取了聖旨,並在那份假聖旨上,蓋上了兵部的印章,以此率領晏家軍刺殺大啟太子,至大酆與大啟兩國開戰,祖母覺得這條罪狀,陛下應該怎麽判?”

滿門抄斬,誅九族的死罪。

白老夫人半天都沒出聲,回過神已是一身的冷汗。

白家往上數三代,算得上是開國戰將,錚錚忠骨。

家族到了這一代雖敗落,但昔日的榮光一直是她引以為傲的底氣,竟不知自己的兒子,背地裏幹了這樣一樁混賬事。

真相猶如一道巴掌拍在她臉上。

白明霽繼續道:“為何他會走上這條路?祖母應比我清楚,他不想吃軟飯,怕被別人說他是靠著女人起家,是以,想把我這個處處壓他一籌的親生女兒,徹底毀掉,不惜一切手段。”

“為了證明自己的本事,他與奸臣勾結者,陷害忠良,走上了一條不歸路,怨誰?為官者身不正,心不在百姓身上,一門心思只為名利,這樣的人自古誰有過好下場?父親身為朝廷命官,連這點道理都不知道?他知道,但他鋌而走險,存了僥幸之心,如今的結果,他早該料到。”

“祖母若是還不死心,大可去鬧,如今陛下憋著一口氣,正愁沒地方撒,等到陛下公布了白家大爺的罪行,白家所有人誰也不用傷心,跟著大爺一道去了就是。”

老夫人一句反駁的話都找不到,出去時腿都軟了,白家當真要在她的手上斷了根,她該怎麽去地底下同列祖列宗交代?

之後幾日,老夫人只字不提大爺,也不再為他傷心落淚。自己年歲已高,不知道還能活多久,趁著還能動,能為這個家操心多少是多少。

消沈了幾日,老夫人終於打起了精神,開始替後輩找出路。

府上成親的小輩,只有白明霽一人,還有四位沒成親,兩個公子,兩個娘子。

大公子倒是許了親,可白府出事時對方明哲保身,連個慰問的人都沒派個來,想必過不了多久,便會來退親。

兩個娘子,老夫人原本想等到翻了年,白之鶴在朝中地位更穩固一些再挑個好一點的夫家,誰知道出了這麽一檔子事。

如今的白府,別說京城內的達官顯貴,但凡有點身份地位的人,誰還會上門來結親?

除了已成家的白明霽,白家其餘幾個小輩,白老夫人想了一圈,眼睛一閉,將來多半完了......

這頭心涼了半截,突聽下人來報,刑部侍郎裴大人提著大雁上門來了,當下一楞。

白大爺身去後皇帝不許發喪,沒有杖期,府上所有人都不必為了一個身不正的人守孝,嫁娶倒是不受限制。

若是放在往日的白家,憑刑部侍郎活閻王的名聲,白家不一定就會答應。

如今不同了,若能結親,裴潺就是白家的一道救命符。

白家只有兩位姑娘未出嫁。

一個足不出戶,成日裏關起門來,從不見生人,拉不上臺面。

另一個又是姨娘生出來的庶出。

裴大人的大雁是給誰的?

府上流出來的那些傳言,老夫人並非不知,早聽說了,府上的二娘子喜歡刑部的裴大人。孟挽還曾派過媒人去探口風,可還沒等到對方一個結果,白家就出事了,本以為要黃了,誰也沒放在心上,不成想,人竟上門來了。

白家大爺去後,府上一個客人都沒,冷清得連鳥叫聲都比往日要響亮,今日好不容易來了客人,老夫人忙讓二爺去接。

把人接到了屋內,裴潺同老夫人行了禮,坐在了她的下手方,才道:“白家先祖白將軍,當年乃我大酆的一代戰將,其傲風之骨曾令無數人瞻仰,即便到了今日,白府後輩的風姿,依舊未變,裴某素聞府上二娘子身居內院,品行高雅,談吐溫婉,裴某不才,今日鬥膽來求親,望老夫人能成全。”

果然是為二娘子而來。

宮變那晚,白府遭了賊,二娘子險些命喪刀下,所幸被這位裴大人所救,這件事老夫人也聽說過,此時,見裴潺點名了要二娘子,老夫人便知,只怕是那晚這位裴大人已經見過了二娘子的臉,看上了。

老夫人活了大半輩子,一腦子的腐朽,無外乎也是為了家人著想,盡管知道是高攀,還是會為後輩們撐起來,“裴大人年輕有為,深得聖心,前程不可限量,京城內不知多少高門想要與大人攀親,我白家的姑娘能入裴大人的眼,是她的福分。不過裴大人也知道,如今我白家今非昔比,那丫頭性子自來膽小,心思也單純,是個實心眼兒,有句話說得好,寧可夫妻一雙在土屋裏窩一輩子,也不願一個葫蘆兩個瓢,空守著繁華虛妄。”

“老夫人放心,裴某真心前來求取,將來必會誠心相待。”裴潺道:“且老夫人有句話說錯了,裴某算不上年輕有為,翻了年便滿二十六,足足長了二娘子九歲,論家境,裴某雙親已亡,一個單門獨戶罷了,今日來提親,已是厚著臉皮而來,貴府若是不嫌棄,裴某定當三書六聘,一樣不缺......”

說話聲傳到了門外,白明槿在半敞開的窗扇前,正好聽到了這一句,心口像是被人揪了一把,手指頭緊緊地攥住了衣裙。

世人都稱他為閻王,可只有她知道,他一直都是那晚為護一個姑娘的清白,背著她走了十裏路的皎皎君子,從未改變。

她配不上他。

“祖母。”她鼓起勇氣打斷,聲音透過半敞開的窗扇,傳入了屋內人的耳朵,聽得出來緊張又急切,“我,我不嫁。”

他救了自己兩回命了,她不能再纏著他。

屋內的說話聲,因她的介入,戛然而止。

白老夫人許是也沒想到,白明槿會來這兒,還當面拒絕了,臉色頓時一變,同身旁的丫鬟使了個眼色。

丫鬟匆匆走了出去,忙把白明槿往外拖,“二娘子,今日這是怎麽了......”

府上的人都知道白明槿膽子小,平日裏連說話都不敢大聲,今日不知為何,意外地倔強,兩腳定在了那兒,丫鬟拉都拉不動,梗著脖子道:“祖母求您成全,這門親,我不同意。”

白老夫人想捂住裴潺的耳朵,也來不及了,白明槿的話已傳到了他耳朵,只能打圓場,“讓裴大人見笑了,她母親走得早,父親又剛去不久,想必心頭不痛快,一時失了言,還望裴大人莫要往心裏去。”

“能理解。”裴潺客氣地回了一句,也有些意外,起身與老夫人告辭,走到門檻處,瞧見對面長廊下被丫鬟拉拽而去的姑娘,突然對那傳聞存了懷疑。

自己來提親,她不是應該高興嗎。

白老夫人見他要走,生怕這門親事黃了,想著法子留他在白家用飯,裴潺也沒推卻,去了白星南那兒。

一見到白星南,裴潺便攤手道:“你二姐不同意,我愛莫能助,換個條件。”

白星南早知道了那邊的動靜,一句話沒說,只遞給了裴潺一把扇子,與前世的那把紙扇一樣,上面的詩詞也一樣,缺了個‘能’字。

諷刺他無能。

裴潺眼皮子一跳,“能耐了?”

白星南身上有傷,還不能下地,此時卻不怕死地丟了一個鄙視的眼神給他,“裴大人堂堂刑部侍郎,什麽樣的案子都難不倒,別告訴我,連我二姐姐那樣溫順的姑娘都搞不定。”

裴潺:“......”

走之前,裴潺拿那把扇子敲在了白星南的頭上,“你等著。”

他也想知道,她為何就不能嫁。

這一等便是半月,別說質問了,連那位二娘子的面都沒見到,裴潺這才知道什麽叫足不出戶,之前被自己碰見的那幾回,得有多難得。

親事不成,他總不能翻墻去找人家一個姑娘。

白星南一天一個口信往自己這邊稍,裴潺實在不堪其辱,這一日下朝終於遇到了晏長陵。

自晏家軍歸來後,晏長陵便被封為了大將軍,兼錦衣衛指揮使,朝上朝下忙得不可開交,幾乎見不到人。下了朝也不喝酒了,點兒一到,立馬回家,也不知道家裏有什麽人和好事等著他,要不是今日裴潺疾步追上,又只能看到他的馬屁股了。

裴潺堵在他的馬匹前,大丈夫能屈能伸,笑臉相對,“幫個忙。”

裴潺提親被拒的事當日就傳到了晏侯府,白明霽早警告過晏長陵,不許他插手。

前世他保住了白明槿清白,白明槿以命相報,算是相抵了,至於兩人之間的遺憾,旁人幫不了,得當事人自己去彌補。

晏長陵躲了他幾日,今日沒躲過,擡頭看了一眼天,陰陽怪氣地道:“我就說今日的風怎麽這麽大,原來是裴大人有事相求啊。”說完,意外地看著裴潺,“裴大人有何事?”

裴潺不理會他的諷刺,找著話寒暄道:“晏侯爺的腿傷如何了?”

“承蒙裴大人關心,已在好轉。”

“如此就好。”又道:“聽說晏世子最近在鉆研廚藝,不知裴某能否有幸登門品嘗一二。”

晏長陵大方地道:“隨時恭候裴大人。”

醞釀的差不多了,裴潺突然湊近他,低聲問道:“白家的二娘子,何時去晏侯府?”

雖說足不出戶,但他聽說了,白明槿每個月都會去一趟晏侯府。

晏長陵沒應,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,“你猜。”

裴潺:......

他猜個屁啊猜,他能猜得到,就不用找他了。

不等他再問,晏長陵挑出了他的心思,“想約白二娘子出來?”

裴潺被戳破,也沒否認,清咳一聲,“晏世子你看能不能......”

“不能。”晏長陵一聲掐斷了他希望的幼苗,握住他胳膊,往旁邊輕輕一拽,翻身上了馬背,低下頭來,以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的姿態,低聲問他道:“聽說裴大人上白家提親,被我那位妻妹給拒了,是不是真的?”

裴潺:......

晏長陵不介意在他傷口上再撒一把鹽,“裴大人不行啊,話說,我那妻妹不是喜歡裴大人嗎,怎麽回事......”

裴潺終於知道他為何被那些紈絝子弟所討厭了。

是真的很欠。

“打擾了。”臉上的笑容說收就收,不打算理他,轉身就走。

走了一段,身後馬蹄聲響起,馬肚子幾乎擦著他的肩膀而過,背上的人不吝給了他一個建議,“想討媳婦兒,就自己想辦法。”

裴潺吃了一嘴的馬蹄灰,想出來的辦法,還是翻墻。

雖非君子所為,但他自來不是君子,這些年為了查案,有時候不得不采取特殊手段。



白明槿拒絕了裴潺的婚事後,便沒出過門。

冬夏當她會傷心,可老夫人那邊都快翻天了,她卻像個沒事人似的,半月以來,不是養花,便是坐在院子裏繡花。

上回去了一趟晏侯府,不知道大娘子同她說了什麽,臉上的笑容倒是比之前多了,時不時也願意同丫鬟們搭上一兩句話。

見今夜圓月,冬夏知道她喜歡看月色,便在院子裏替她搭了一張搖椅。

白府的院子不大,但勝在人丁少,白明槿與三娘子住的並非同一個院子,洗漱完,白明槿便躺在搖椅上,仰起頭,任由月光灑在身上。

四四方方的一片天,視野被瓦當遮擋,並不算開闊,可有了那一道銀月鑲嵌在了天上,就不一樣了,光芒灑下來,那是她的整個世界。

入冬後,天氣一日比一日涼,只怕過不了日便要下雪了,冬夏替她披了一件披風,又燒了個火盆放在腳邊,折身進去提茶壺,剛走到廊下,柱子後一道人影突然竄了出來,沒等她呼出聲,那人便擡手點中了她的睡穴。

院子裏沒點燈火,白明槿聽到腳步聲過來,以為是冬夏,柔聲道:“你早些睡吧,我瞧一會兒也歇息了。”

沒聽到答覆,白明槿微微偏頭,便看到一道人影壓了過來,大片的陰影籠罩在她的上方,一張臉嚇得煞白,裴潺及時伸手捂住了她的嘴,俯視著她驚恐的眼睛,低聲道:“是我。”

不確定她會不會叫出聲,裴潺的手一時不敢松,問道:“不會叫?”

看到白明槿點頭,裴潺才松開了手。

白明槿從搖椅上起身,眼裏的驚訝未退,卻不見了適才的那份懼怕,疑惑地看著他,“裴,裴公子怎麽來了?”

手掌內的餘溫尚在。

他辦案無數,別說捂人嘴,捂人鼻子都幹過,可適才蓋住她雙唇時,感覺明顯與以往不同,有股陌生的酥麻,似乎還聞到了幽幽蘭香。

忽略掉掌心內的異樣,裴潺撿起她滑落在地上的披風,朝她走去,無奈道:“這不是被你逼的。”

他走一步,白明槿退一步,不像是防備,反而是怕自己沾上了他,小聲問道:“我,我做錯什麽了嗎?”

裴潺追了三五步,見她還要退,“別動。”

這招倒是湊效,白明槿果然沒退了。

裴潺立在她跟前,把披風重新搭在了她身上,輕輕拽了一下她披風的領口,往裏攏了攏,壓低聲音問道:“為何不同意?”

距離太近,白明槿都也不敢呼吸了,臉色憋得通紅,知道他問的是何事,心頭一時猶如小鹿只撞,聲音如蚊吶,“我,我不適合......”

“怎麽才適合?你都在我刑部過了一夜了,還不合適?”裴潺替她系好了披風帶,擡頭看過去,只看到了一頭濃密的發絲,也不知道她用的是什麽香料,怎麽哪兒都香,“看著我。”

白明槿惶惶地擡起頭,朦朧的銀月映在她眸子內,閃出幾道瑩瑩水光,怯怯地道:“裴公子不是說,讓我忘記了那日之事。”

又是晚上,同樣的夜色,再看這一張臉,又有了不一樣的驚艷,裴潺失神了一瞬,逗她道:“我說讓你忘,你就忘?”

白明槿乖巧地點頭,“嗯。”

她剛說完,裴潺手掌便握在她後腦勺上,報覆性地揉了一下,低笑道:“你這喜歡,也太不牢固了。”

白明槿被他那一揉,身子繃緊,又因他的話緊張了起來,慌忙去澄清,“我,我不喜歡裴公子。”

裴潺:“嗯?”

“也不是不喜歡,喜歡是喜歡的,不,不是喜歡.......”連白明槿自己不知道在說些什麽,結結巴巴一陣,更緊張了。

裴潺看出來了,怕嚇到了她,輕聲問:“那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?”

“我......”白明槿目光碰到了他幾回,想躲避又不敢,實在忍不住了,詢問道:“我可以低下頭了嗎?”

裴潺:“......”

老夫人沒說錯,是個實誠的姑娘,看起來就想讓人欺負,“不可以,你得看著我說話。”

白明槿硬著頭皮,只看了一眼那雙漆黑的眼睛,便受不了了,心跳得太快,既不能低下頭,只能又把眼睛閉上。

裴潺看著月色下她微擡的下顎,還有那張嫣紅的唇瓣,吸了一口氣,聲音微暗,“沒人告訴你,不能在一個男人跟前閉眼嗎。”

白明槿茫然睜開眼,搖頭道:“沒有。”

“成,現在我告訴你了,不能在男人面前閉上眼睛,尤其是晚上。”頓了頓又道:“白日也不可以。”

“好。”白明槿點頭,並不知道他的意思,回到道:“我,我只在裴公子面前閉眼。”她真不敢看他的眼睛,慌得很。

裴潺:“......”

他算是看出來了,這位二娘子在他面前看似膽小,可對他卻沒有任何防備,仿佛自己是她很信賴的人,所說的話,言聽必從。

沒去多想,他只想知道答案,“現在告訴我,為何不同意?”

白明槿還是低了頭,“我,我配不上裴公子......”

這話裴潺不只一次聽見,頭一次聽以為是她委婉的拒絕,這回倒是從跟前人的神態和聲音中聽出了自卑,好奇地道:“我有什麽了不得的地方嗎,還是說,我在外的名聲你沒聽過?”

白明槿突然擡頭,道:“裴公子哪兒都好,他們不知道。”

裴潺一楞,看著她認真的臉,輕聲一笑,“你知道?”

白明槿說完便後悔了,垂頭不再出聲。

“覺得我好,那就嫁給我。”今夜來一趟不容易,臉面都沒要了,總不能再讓他翻一次墻,裴潺連哄帶騙,又威脅,“你該知道白家老夫人,對我頗為滿意,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今夜我走不走這一趟,只要我願意娶,你都得嫁。”

白明槿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嚇到了,一直垂頭,沒再反抗。

應該是默認了。

目的達到,天色不早了,昏睡的丫鬟差不多也該醒了。

裴潺轉過身,往墻跟走去。

剛走出去兩步,白明槿突然抓住了他衣袖,一雙眸子染著月色,定定地看著他,似乎做了很大的決定,欲言又止,“裴公子,我......”

道她又要後悔,裴潺不知道該拿什麽話去哄了,突然轉身,握住她手腕,把人拉過來,俯下去,以唇堵住了她嘴裏的話。

唇上的觸感,像是一片羽毛,比羽毛還要柔一些,帶著溫度,隨後一道電流便從唇瓣快速地傳遍到了全身,炸得人頭皮發麻,耳邊霎時安靜了下來。

沒去看她驚愕的眼睛,他強裝鎮定地松開她,目光虛無地看著她身後天邊一道爬上樹梢的月亮,啞聲道:“不嫁也得嫁,聽到了?”

說完松開她,洋洋灑灑地走了出去。

到了墻角,翻身而上。

在京城像白府這樣的墻,他翻了不下百次,今夜卻馬失前蹄,跳下去時,姿勢不太好看。

候在外面的廣白見人下來了,趕緊提燈上前,為他照路,“主子,搞定了沒?”

裴潺從地上爬起來,拍了拍身上的塵土,沒應他,淡定地走去了馬車旁,腳擡起來,沒想到又踩了一個空,額頭撞在了馬車壁上。

裴潺:......

廣白:......

廣白楞楞地看著他,不明白適才主子在裏面,到底發生了什麽,但一定不簡單。

裴潺坐在馬車後,沈默了良久,突然以食指剮蹭了一下自己的嘴唇,盯著那指腹看了一陣後,輕‘嘖’出一聲,懊惱地捏著眉心。

他是禽獸嗎,還是鬼上身了?

他是怎麽下得了口的......



翌日一早,裴潺的媒婆便上了門,與白老夫人商議後,當日便交換庚帖,聘禮也擡上了門。

如此,刑部侍郎裴潺與白家二娘子白明槿便算是正是定了親。

冬夏帶著消息回來,礙於先前她回絕過,不敢再說恭喜了,只道:“娘子,親事已經定下來了,老夫人說,待來年開了春,天氣暖和一些了,娘子便可以出嫁了。”

昨夜冬夏被點了睡穴,醒來後,便看到白明槿坐在身邊完好無損,面色也不見慌張,心下便知道是誰來了。

冬夏問她:“娘子,是不是裴大人來了,他找娘子說了什麽?”

白明槿閉口不答,臉色倒是紅到了耳根,把臉捂在了胳膊內,只露出一雙眼睛來。

冬夏見她羞成了這樣,也沒再問了。

今日裴大人的聘禮來了,親事算是徹底定了,見她沒去老夫人那裏鬧,冬夏松了一口氣,卻聽她道:“冬夏,找個日子,咱們出去一趟。”

冬夏一楞,這還是第一次她主動說要出去,欣喜地問道:“娘子想去哪兒?”

“刑部。”



刑部的人今日都發現了,他們的主子一早上便頂了一雙熊貓眼。

宮變之後,也沒什麽大案子了,底下的一名郎中好奇道:“頭兒,什麽案子讓你如此費心,竟熬成這樣了?”

姜主事擁有一雙火眼金睛,看了一眼正抱著胳膊躺在椅子內,閉目假寐的人,便道:“怕不是案子吧。”

確實不是案子。

是真沒睡好。

昨夜回去後,他便同廣白一道清點了手頭的所有家當和銀子。

雖有些丟人,但不能對不起人家小娘子,裴潺睜眼,突然坐了起來,看著跟前兩人,問道:“你們有錢嗎?”

郎中:.....

姜主事:.....

兩人只楞了一瞬,各自當場把荷包解下來,遞給了他。

裴潺沒去接,抿了抿唇,“我要買房。”這些顯然不夠。

兩人一楞。

買房?

那還真不夠。

一分錢難倒英雄漢,這話一點都沒說錯,一套房能逼得風光無限的刑部侍郎活閻王,徹夜失眠。

但兩人都明白,頭兒這些年,沒收過一兩銀子的不義之財,連皇帝早年賜給他的院子,他都沒要,揚言他一個人住著太浪費。

是以,話不能說得太滿,誰能保證,人這一輩子都不能遇上一個想要成家的人呢?

刑部侍郎的俸祿實則也不算低,若每個月都存下來,這些年,也能在江寧買房了,可往日他一人吃飽全家不餓,壓根兒沒打算要成親,銀子都拿去請底下的人喝酒去了,存下來的那部分,拿去置辦完聘禮後,幾乎所剩無幾。

要在京城買房,難了。

姜主事當下起身,“我這就回去,把家裏的銀子都拿出來。”

郎中也很豪爽,“我也回去拿。”

都是有家庭的人,府上的嘴每日都要吃飯,開銷大,手上能拿出來的閑散銀子,並不多,勉強湊出了兩千兩。

裴潺抹了一把臉,想想曾經的刑部侍郎,天不怕地不怕,從未想過有朝一日,會在錢財上面栽跟頭。

正發愁,底下的人來報,“頭兒,陸公子來了。”

裴潺眉頭一擰,“陸公子?”誰啊?

見到了人,裴潺才認了出來,是陸家那位赫赫有名的掘墓葬母的陸家主,陸隱見。

幾個月前,還曾在朝堂上當場把駙馬爺撞死,被長公主關在了牢獄中,險些被砍了頭,若非晏長陵回來得及時,他頭上的腦袋,如今已經搬家了。

而近段日子,最為轟動的一件事,便是禮部侍郎寫了一封放妻書,把錢家的三娘子還給了他。

不知道他今日來是為了何事,裴潺讓人看了坐給他,“陸公子怎麽到我刑部來了?”

陸隱見吃了一場牢獄飯,人比之前看起來消瘦了不少,但眼神卻老成了許多,從懷裏拿出了一疊銀票,輕輕地推給了他,“陸某手頭上正好有些閑錢,能幫大人度過難關。”

裴潺臉色一涼,“何意?”

陸隱見笑了笑,“借給大人,按錢莊的利息來算。”

這麽簡單?

他陸家又不是開錢莊的。

裴潺問道:“還有何事?”

“不瞞大人,今日陸某來,是錢家大公子的意思,知道大人不願意見他,便托了我來跑一趟。”

裴潺冷笑一聲,臉色徹底不好看了,“我裴某還不至於,落魄到如此地步,先前的話我就當沒聽見,陸公子請回吧。”

陸隱見忙道:“裴大人莫要誤會,這些銀錢當真是我陸某借給您的,錢家大公子不過是有幾句話要傳達給裴大人。”

裴潺不太想聽。

陸隱見卻突然起身,掀起袍擺,跪在他跟前,誠懇地道:“感謝裴大人不殺之恩。”

這一跪,不單是為了錢家大公子,還有錢家的三娘子,錢雲歸。

若他裴潺是個睚眥必報之人,非要錢家所有人為梁家償命,那錢家一個都跑不掉。

裴潺看出來了,他不是為了錢家大公子而來,是為了錢家三娘子而來,倒是個癡情種。不想再談錢家的事,裴潺起身,“裴某名聲雖不好,但該償的命一條都不會少收,不該償的也不會多要一條,陸公子起來吧,門口在那,不送。”

陸隱見回頭,裴潺已經走了出去,見他沒拿銀票,趕緊追上他,勸說道:“裴大人不為自己考慮,也得為了二娘子考慮,這些年,不談二娘子花費的筆墨紙硯,單是收集證物,便花了不少銀子,裴大人往後總不能讓她跟著你住在刑部。”

裴潺腳步突然一頓,回頭盯著他,“誰收集證物,收集什麽證物?”

陸隱見一楞,“裴大人不知道?”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,想起晏長陵交代的話,頓覺背心一涼,“那個,裴大人若不需要,改日我再來,陸某先告辭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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